2011年12月19日 星期一

校園主廚心得 陳知澈

奧利佛進校園——社會學影片心得報告

    「宮保雞丁」、「卡啦雞腿」、「麥克雞塊」、「滷香鳳翅」、「瓜子肉」、「螞蟻上樹」、「紅燒蹄膀」、「棒棒腿」、「轟炸雞腿」、「魚香茄子」、「黃金豬排」、「麻婆豆腐」、「四季蔬菜」、「美味蔬菜」、「當令蔬菜」、「三色蔬菜」、「乾煸四季豆」、「開陽白菜」……洋洋灑灑,這是我國中營養午餐的菜單。那時我覺得菜名每個都很吸引人,但是父母親覺得不營養不健康,所以我從小到大都帶便當上學。長大後,我才知道鳳翅其實就是雞翅,螞蟻上樹其實是最便宜的冬粉,魚香茄子裡面根本沒有魚,開陽白菜」只是炒大白菜,「三色蔬菜」只是冷凍廉價菜的組合,「四季蔬菜」、「美味蔬菜」、「當令蔬菜」其實都是當季便宜的高麗菜或空心菜,只是名稱寫得稍微高級罷了。我覺得我被廠商騙了,誤以為它們提供的食物真有那麼豐盛。而且最近關於學校營養午餐的負面新聞頻傳:官商勾結的事層出不窮,餐盒內含有不潔之物(例如:蛆、蟑螂等)的消息屢見不鮮,使許多人開始抨擊臺灣的營養午餐制度,甚至有人提議將之廢除。然而,本次上課「奧利佛進校園」一片帶給我許多震撼,我才知道臺灣學校的營養午餐和某些國家,甚至是比臺灣進步的國家,比起來已經很優良了,從而對臺灣的營養午餐有不一樣的認知。

    本片以英國公立中小學提供的午餐為主題,進而紀錄主角奧立佛如何試圖改變現狀。自大約二十年前開始,英國政府開始推廣公立中小學的營養午餐。但是彼時經濟不景氣,所以英國政府未在意午餐的營養與否,只在乎學生有沒有填飽肚子。只要學生不會感到飢餓,政府與學校官員就覺得盡了應盡的責任。於是,學校在極少的預算下也只能委託廠商以低成本製作午餐,最後學生的午餐充滿了鹽,油,添加劑,加工食品,油炸食品,全都是看不出來、也吃不出來成分是什麼的食品,營養非常不均衡。這些食品缺乏孩童發育所需要的成分(例如:鐵離子,維他命C),而且甚至含有對孩童健康有害的成分。這些食物一點都不健康,嚴格來說根本稱不上給人吃的東西。再者,由於學校午餐中纖維素含量不足,使得學生排便困難,所以英國竟然還有專門為小孩子開設的便秘門診,這實在很諷刺。

    更糟的是,這些學生已經養成了只吃這些垃圾食物的習慣了。他們不只在學校裡吃垃圾午餐,連周末、放學後回到家也一樣吃這些垃圾食品。對那些孩子來說,漢堡、炸薯條、炸薯餅即是正餐,這就是他們對於食物的認知。蔬菜?大塊肉(非組合肉)?健康?他們想都沒想過。或者更確切的說,他們「想」的權力早已被剝奪了——他們的生活環境根本沒有教他們這方面的常識,甚至連他們的家長也不知道這些食材。那些學生根本不認得蔬菜,更不可能知道蔬菜對於發育的重要性。他們沒見過整塊的雞肉、豬肉、牛肉或魚肉,「螺旋肉」,也就是組合肉加入添加劑,是他們對於「肉」的定義。這讓我想到權力三面向之一的「議程設定」——這些學生完全不知道他們吃的其實是垃圾食物,他們也完全不知道世界上有些東西叫做「蔬菜」,或者至少他們不知道蔬菜是極重要的。他們完完全全缺乏這方面的知識,也就是說他們被完全排除在討論之外,他們的健康問題根本不被重視。

    奧利佛為這群英國小孩感到憂心。他試圖改變學校的午餐,但是過程中遭遇許多問題。一個明顯的例子是他無法融入學校的廚師群中。奧利佛是創作型的廚師,他喜歡邊做菜,邊構思這道菜應該在多加些什麼、該如何調整。他充滿創造力,喜歡即興演出;但是學校裡的一位大廚不認同。她覺得一切都應該事先規劃得井然有序,然後再按著計劃一步一步走。組織運作的文化差異使得奧利佛和學校大廚發生衝突。學校大廚習慣一切先計畫好,按照理性行事。這有點像「一起與分開」一章中提到的「組織」——理性行為發揮到極致的產物。大規則訂出來之後,大家像機器一般,分工埋頭苦幹。理論上,分工可以提升效率。但是在影片中,我們看到分工所造成的是「訓練有素的無能」,學校的廚師們很難調整自己的慣性行動,整個組織變得僵化、無彈性。「一個餐盤分成三行,那為什麼要放二十片魚餅而不是二十一片?」「不知道,反正就是這樣!」沒有理由修改,也不想修改,這就是組織僵化的後果。明明知道有問題,但是沒有人改變。奧利佛一來,廚師們就手忙腳亂,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一切按照預期走,一切沒有商量的餘地,所以根本無法應付奧利佛臨機應變般的要求。一成不變的組織制度也會摧毀一個人的熱忱與創造力,這一點可以從學校大廚的身上看出。為了使學校大廚學習到更多靈活的技巧,奧利佛把她送到自己的餐廳裡見習。沒想到數星期之後,她像變了個人似的,臉上竟然洋溢著幸福的笑容,她說自己「對於烹飪的熱情再次被點燃了」。由此可知,僵化的制度對於活躍創造力的傷害有多顯著。

    但是奧利佛辛苦設計的健康飲食,為什麼卻沒有學生要點呢?因為這些新的食物和他們原本熟悉的垃圾食物差太多了。它們是再明顯不過的新來者,入侵了他們原本安寧、美好的生活,而人們往往傾向於捍衛原本生活的完整性。新來者使得那些學生對原本理所當然的完美、舒適方式產生不安全感,而「失去安全」這件事本來就是不可能被輕易原諒的。學生不能接受老辦法受到挑戰的事實,於是選擇排斥新的健康菜色。了解到這一點之後,奧利佛決定改變方法。他不再像以前一樣設計嶄新的菜色,而是以學生喜歡的垃圾食物為基礎,再加入不成形的蔬果。以原本的食物作為掩護,並且不讓新來者顯露全貌。如此一來,新菜色可以安全混入學生的可接受範圍之內,而且也達到更健康的目的。循序漸進是使新來者不被識破的最佳辦法。

    為了讓以後的學生能更接受健康飲食,奧利佛決定從更年幼的學生著手。他到小學開設健康飲食的課程,沒想到上課後才發現大家對於各類蔬菜的名稱一竅不通,但是他們對於各大速食店的招牌卻瞭若指掌。蘆筍被叫成洋蔥,洋蔥被叫成蘿蔔,蘿蔔被叫成茄子……那群小學生居然把各種蔬菜的名稱錯置,這讓奧利佛哭笑不得。另一方面,這種「詞物脫鉤」也反應了語言作為記號系統的任意性。在語言中,記號的任意性完全不受拘束。一種蔬菜被約定俗成叫做什麼,那它就叫做什麼。語言與物體的本質全然無關,蔬菜被叫做什麼是社會任意指定的,而且唯有接受過該社會的「人耕」過程的人才能沒有障礙地使用該種文化符碼。或許也只有無法正確使用語言文字的人才能深刻、清醒地知道文化符碼的任意性吧!

    奧利佛為了讓小學生們接受原本強烈排斥的蔬菜和大塊肉,他甚至耍了一點詐。一開始,小學生們都極度不喜歡新食物,連嚐嚐看都不願意。奧利佛知道在小學這個階段,「同儕」是重要他人(某次外出郊遊,有一位小男孩接受了蔬菜,但是當他發現旁邊的同學都不願意吃的時候,他自己也不吃了),所以奧利佛對那些少數能接受新菜的同學加以誇獎,以大人的權威讓小孩子有「蔬菜是『好』的」的觀念。另一方面,他忽視那些不接受新菜的學生,刻意讓他們感覺被疏離、冷落。學生們都渴望「愛與歸屬」的需求被滿足,沒有學生希望在區分「我們」與「他們」時,自己會落入比較勢單力薄的那一方。所以縱使自己不想吃,有些人仍舊會嘗試看看。當越來越多人願意嘗試之後,推廣新食物的困難就減輕多了。除此之外,奧利佛把學生們都推下廚房,讓他們洗手做羹湯。有了參與感之後,大夥兒的熱情就來了。擔心受到冷落的威脅,再加上親自參與的熱情,使得小學生們對蔬菜和鮮肉改觀。

    奧利佛曾做過一個實驗:他把小學生的眼睛矇起來,讓他們不知道自己吃的食物是什麼,再餵他們吃東西。然而,他們仍舊能準確無誤地將鮮肉或蔬菜吐掉,這證明了那些學生不吃健康食物的反應是「真心誠意」的。他們並不是為反對而反對,他們是誠摯地認為那些食物很陌生,所以很噁心。這樣的感覺,對他們來說就是「自然」。鮮肉、蔬菜是不正常、不自然的食物,而「螺旋肉」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佳餚。在我們看來,鮮肉、蔬菜才是真正天然(甚至還標榜「放山」、「有機」、「非基因改造」,就是要除去所有「人工」的味道),而像「螺旋肉」之類的嚴重加工品是不可能被稱揚的。那為什麼我們看來自然的食物,到了英國公立中小學卻變成人工的,而我們認為人工的食物,在他們看來卻是自然的?我覺得這並不表示「自然」與「文化」此二者是可以混為一談的,或此二者是沒有明確區隔的。「螺旋肉」再怎麼看都是層層加工之後的產品;倘若保留一塊園地,讓其上的生物自然進行演替,待其演化數十億年,或者數百億年,我想經過再久的時間也不會見到「螺旋肉」自己冒出來。那些英國小孩會誤解,是因為他們被蒙蔽太久了,他們沒有機會看到真正的「自然」,這是一件可悲的事,而奧利佛正試圖改變情況。

    原本難吃、糟糕、噁心的食物,為什麼後來被小學生接受後竟然會變得美味、好吃、可口?食物到底是先變好吃,然後才被接受,還是先被接受,然後才變好吃?食物是相同的,在唾液中溶解出的食物分子也一樣,傳遞給大腦的訊號也一樣,那為什麼會有截然不同的感覺?食物的本質沒有變,改變的是人們內心的想法,而想法可以引起感覺。環境改變了,條件改變了,可能使大腦把相同的食物訊號和不同的情緒訊號連結在一起。也就是說,假如我們願意敞開心胸接受新的食物,那麼它們就會是好吃的。那麼,好不好吃到底是食物的自然本性,抑或是人為影響的結果?在此,「自然」與「文化」的分野或許就沒有那麼清晰了。

    看完本片後,我才發現到臺灣的營養午餐的制度雖然不完美,雖然便當的肉大多數也都是油炸的,雖然偶爾還有別的「加料」,雖然每個便當的售價只被壓在四十五元臺幣(讓人不敢想像成本會有多少,使用的食材品質又會有多好……),但是至少比影片中三十七便士的便當好多了。我們的便當至少偶爾會有整塊肉出現,至少都會含有一定量的蔬果,而且營養成分也經過營養師評估。這麼看來,雖然我們仍有值得修正之處,但是也應該知福、惜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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